避开密集的人群,避开轰鸣的机器,乡下悄悄的躲在一个空旷的地方,身体微凉,凉得连槐花都要晚开几天。
比槐花还凉的是那位树下的老人,一身厚重的棉衣,一把历史沧桑的竹椅,一方安安静静的石桌,石桌上一把小巧的黑色茶壶和一尊黑色茶杯,也许还没有开喝,也许已经喝过了,老人微闭着眼睛半躺在竹椅上,像是在做一个春天大梦,表情舒缓,神情轻松。
四孔黄土地上默默无闻的窑洞在老人的西边,大约有十米左右的距离,它们无遮无盖,黄且明亮的色彩炫目而又安详的躺在太阳下,和微风吹拂中的空旷地带的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。
窑洞迎面的墙壁因为风吹日晒雨淋,多少有点斑驳,它的历史感、沧桑感、存在感,有一种强烈的挡不住的力量。
微风还在吹,窑洞门口白色的布门帘在不停的飞舞,像一个身段柔软的女子,姿态妖娆,动作妩媚,本色的门板随机露出原来的面目,像一个营养不良的人露出的枯瘦而又干瘪的双腿,很有些羞赧。
窑洞上面悬挂着的酸枣枝倒是茂盛,它也在微风中摇曳着,一丛又一丛,鹅黄嫩绿,借着春天的生机勃发着生命的能量,这景象很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,一幅天然的水彩淡墨。
窑洞和老人的中间是一大片空荡荡的土地,它被勤劳的主人扫得发白发光发亮,干干净净,清清爽爽,这是我们熟悉的塬区庭院的一贯印象。
老人的头顶是一棵大杏树,树干有三四把粗,树冠有十多米长,那么粗那么大,很有些年代感,再看看周围同样的树还有六七棵,这就不是树了,是树林,杏树林,能够赐予人们甜蜜幸福的杏树林。
杏子密密麻麻,有的枝条已经承受不了原有的重力,吃力的垂了下来,可以想象再过一段时间应该是怎样一种丰收的景象。可能是杏子太多,可能是枝条承受不了,可能是一些杏子不愿意再努力了,它们像下着杏子雨一样总会吧嗒吧嗒不停的落下来,随机我们就听到了一种别样的能够敲击人心灵的带着节奏的音乐,吧嗒吧嗒,吧嗒吧嗒。
数不清的杏子跌了一地,有指头弹那么大,它们疏密相间,聚散随意,分布和谐,像是杏树用这种特殊的手段画的一幅画,布的一个局,让我们这些外来的人充满了无限的好奇感,新鲜感。
看着这图案,我想如果有人能够钻进去,耐心的慢慢的品味和解析,一定会解出一些令人亢奋的新意来。但我们都是俗人,看不懂其中的任何一种笔法,任何一个走向和任何一个用意。也罢,也罢。
女人的想法不同,她们弯腰,捡取其中的一颗,用手搓了搓,然后塞进嘴去,不用问,那抽搐的强烈的表情告诉你,酸。但女人就是爱酸,不然吃了一个为什么还有第二个,第三个?
杏树的间隙和四周是零零碎碎的菜地,茄子,豆角,黄瓜,笋瓜,韭菜,是呀,在勤劳的农家人心里,哪一块土地的闲置都是莫大的罪过。好在这些蔬菜也不愧对农人的付出,它们都在阳光下轻松而又舒展的泛着昂扬的生机。
视野再放大,转向四周,全是洋槐花,一丛绿顶着一片白,跌跌荡荡,曲曲折折,绵延起伏,把整个山川沟壑渲染得新鲜别致,造意非凡。
这样的景致陶醉的何止是人类呢?那些蜜蜂嘤嘤嗡嗡,那些彩蝶翩翩悠悠,那些飞鸟唧唧啾啾。
白云更近了,棉絮一样浮在半空,时聚时散,不停变换着美丽的图案,但中间总会空出大片大片的蓝,纯净的蓝,透彻的蓝,空旷的蓝,令人心驰神往的蓝。
老人,窑洞,场地,杏林,蔬菜,槐花,蓝天,白云,他们一起躲在乡下,定力十足的守着这个刚刚盛放的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