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家乡三原,是一座文化历史古城,这几天看着街道上卖元宵和花灯的摊位,哦!元宵节就要到了。家乡的元宵节,是一年中最有韵味的节日,像一坛深藏在岁月地窖里的美酒,随着时光流转愈发香醇,只需轻轻开启,那熟悉而久违的芬芳便扑面而来,将我整个身心温柔包裹,带回儿时那段如梦的时光。
犹记儿时,元宵节未到,筹备的热闹便已悄然拉开帷幕。街巷里,邻里们聚在一处,巧手翻飞,忙着扎制花灯。竹篾在老师傅手中乖巧听话,弯折、穿插,不多时便搭起花灯骨架,纤细却坚韧,仿若承载着我们对佳节的满心期许。糊纸是精细活儿,轻薄如翼的彩纸,轻轻覆上骨架,胶水一抹,再用软毛刷细细抚平褶皱,纸上的花鸟鱼虫、神话故事便鲜活起来,似要破纸而出,飞入人间凑趣。我和小伙伴们瞪大双眼,围在一旁,偶尔被允许递个剪刀、拿团糨糊,都觉得自己参与了一场了不起的盛事,心中满是自豪。
乡镇集市更是人声鼎沸,卖元宵食材的摊位一溜排开。糯米粉堆成“雪山”,白花花、软糯糯,摊主豪迈地一舀一称,动作行云流水。黑芝麻、花生碎散发着醇厚香气,凑近细嗅,那香味直钻鼻腔,勾得肚里馋虫蠢蠢欲动。母亲总会精心挑选,想着回家调出最香甜细腻的馅料。我则趁她不注意,偷偷拈起一小撮芝麻放入口中,瞬间,馥郁的香气在舌尖炸开,引得母亲佯装嗔怒地轻拍我手,眼角眉梢却尽是宠溺。
元宵佳节,白昼是一场民俗的狂欢。街头锣鼓喧天,舞龙舞狮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。蛟龙蜿蜒,鳞片在日光下闪烁金光,舞者们身手矫健,龙珠舞动,引得长龙昂首摆尾,上下翻腾,似要直上云霄。雄狮威风凛凛,橙黄的皮毛耀眼夺目,绣球翻滚,它跳跃、扑闪,每一步都踩在激昂鼓点上,震得大地都微微颤动。人群里三层外三层,喝彩声此起彼伏,我个头小,在人缝中拼命穿梭,只为看清那威风模样,小脸涨得通红,汗水浸湿发丝也浑然不觉。
午后,社戏开场。简易戏台搭在空旷场地,红布围幔、五彩旗幡随风飘动。演员们粉墨登场,脸谱各异,忠奸善恶一目了然。唱腔悠扬,或婉转细腻如春日啼莺,或高亢激昂似金戈交鸣,弦乐、锣鼓伴奏声声入耳。我虽不太懂戏词,却也被那韵味深深吸引,和老人们并肩坐在长条凳上,学着他们摇头晃脑,偶尔手中被塞上一块酸甜的糖葫芦,便觉这是人间至美享受,戏里春秋、台下烟火,悠悠然融为一体。
而当夜幕轻掩大地,真正的梦幻才刚刚启幕。月上柳梢,华灯初放,一盏盏花灯似繁星飘落人间,点亮了整个村庄。家中长辈点亮红烛,放入花灯,暖黄烛光摇曳,花灯便有了灵魂。我迫不及待提灯出门,加入夜游队伍。街巷成了灯河,兔子灯憨态可掬,红眼睛闪烁微光;莲花灯粉嫩娇艳,花瓣似随风轻颤;还有走马灯,烛光驱动,纸人儿、纸马儿循环往复奔跑,引得众人啧啧称奇。微风拂过,灯影摇曳,光影交错,在地面、墙面绘出灵动画卷。
猜灯谜处,更是智慧与欢乐的碰撞。彩绳牵连,五彩纸条飘飘,谜面写尽古今奇趣、诗词雅韵。“一把刀,顺水漂,有眼睛,没眉毛。(打一动物)”我歪着脑袋苦思冥想,灵机一动喊出“鱼!”,赢得摊主赞许目光,收获一支精巧毛笔,欢喜得如获至宝,那是知识初绽光芒的奖励。小伙伴们围聚,你一言我一语,或恍然大悟,或因猜错懊恼跺脚,笑声、争论声在夜色中回荡,为静谧夜添几分活力。
那些年,元宵节的团圆饭是舌尖上的盛宴。一家人围坐圆桌,热气腾腾的元宵端上桌,圆润饱满,咬一口,软糯外皮裹着香甜馅料,黑芝麻香、花生甜、豆沙绵,在口腔交织,暖意流至全身。桌上还有母亲拿手的家常菜,糖醋排骨色泽红亮,外酥里嫩;清炒时蔬绿意盈盈,鲜嫩爽口,每道菜都饱含家的味道,那是别处寻不到的温馨。饭后,一家人坐在庭院,嗑瓜子、唠家常,月光如水,洒在身上,暖在心头,亲情在静谧夜愈发醇厚绵长。
岁月悠悠,如今身处繁华都市,元宵节灯海更盛、烟火更炫,可总觉少了儿时纯粹。那手工花灯、质朴社戏、邻里齐心筹备的热忱,似远去的风铃声,在记忆深处轻响,引人回望。但我深知,儿时元宵已化作心底火种,每逢佳节,便燃起温暖火焰,驱散尘世喧嚣,照亮归乡心路,让我永怀初心,铭记那份质朴而深沉的美好,无论走多远,故乡的元宵灯影,永远是灵魂深处的温柔港湾。